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弃婴幸遇一家人

世上只有妈妈好
1999-08-02 来源:生活时报 赵忆宁/文 刘淑婷/摄影 我有话说

北京的出租车坐了不少,能自动开门的车我是第一次坐。司机王师傅说:“这辆车再有几天就报废了。”看着擦得一尘不染的车替他可惜:“买新车的钱有着落吗?”师傅说:“要攒够买新车的钱不容易,一家老小五口儿都靠我了。”“你家五口儿都有谁?”他说:“有80多岁的老母亲、媳妇和两个孩子。”“你有两个孩子?”“一个15岁的儿子是我们自己生的,一个7岁的小丫头是捡来的。”“捡来的?”长长的路上,我便一直在听着王师傅讲述“小丫头”的故事,心中涌动着对这一家人的敬意。王师傅名叫王铁良,44岁。下车时王师傅给我留下了电话和地址,我们约好星期天到他家。

三个月不会哭的孩子

王师傅的家在南苑机场附近,独门独院,打扫得干干净净。房间里的陈设很一般,有两件东西很抢眼,一台锈迹斑驳的老雪花电冰箱和一台崭新的空调机。主人说:老人已经80多岁,热天受不了;冰箱虽旧还能用,凑合着吧!另外,王师傅有一大摞荣誉证书:1997年北京优秀出租汽车驾驶员、1997年首都见义勇为好市民、1996年北京市六好公民、优秀驾驶员……

听说我们来了,不仅全家五口人都在,王铁良哥哥王海龙和嫂子赵国凤也来了。因为孩子是他们两口子捡来的。

王海龙(丰台东高地二中教师)1991年11月22日晚上,大约是10点45到11点之间。那天刮大风,我和爱人从孩子姥姥家骑车回来,过了南苑铁道的一个电线杆时,看见路灯底下有个包袱。我脑子闪了一下:会不会是个弃婴?当时我们已经骑过去了,爱人说你别去了,我说不行,要回去看看。小包袱皮一打开,还真是个小孩儿。怕她冻着,我把皮夹克脱下来裹上,路上没有行人,寒冬腊月加上黑灯瞎火的,我们不抱走她准冻死,只能先把孩子抱回家。到家快12点了。

赵国凤(南苑医院儿科医生)回家以后家人都惊动了。打开小包袱一看,孩子全身已经冻得发紫,嘴唇惨白,肚脐的脐线是用黑色的缝纫机线捆绑的,估计不是在医院生的,像是个早产的孩子,也就8个多月吧,没有头发和眉毛,也没有指甲。第二天看到小被子上有胎便,可能也就刚出生一两天。上磅一称,连毛巾被带小衣服才四斤一两。孩子抱回来之后,居委会和片儿警来了,我们也去过街道办事处,妇科、儿科也去打听了,附近没有生孩子和抛弃小孩的,估计是外地人扔的。

李茹桂(王铁良的妻子)那年冬天特冷,哥哥嫂子告诉我捡来一个小孩,我跑出去给接了回来。孩子冻得跟胡萝卜似的,嘴唇都白了,动都不会动,也不会吃东西。给她放在暖气片上,用暖水袋暖上。我儿子那年已经8岁了,家里没有奶瓶、奶嘴,大半夜的敲街坊门去借。孩子太小,嘴就更小,奶嘴根本放不进去,只能用药房小勺喂。这孩子真可怜,没有一点动静儿,尿了、饿了就是哼一声,哭的时候也没声音,直到一岁多才能哭出声。我原来在南苑服装厂干活,从孩子捡回来后我就不上班了,专门照顾孩子,因为这孩子太可怜了。我和铁良商量,就是看见一只小猫小狗也要捡回来,更何况这是一条小生命!我们给孩子起名叫王悦,孩子能活下来就叫人高兴。

我们不能把孩子当商品

当小王悦出现在我们面前时,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初只有3斤多的孩子。王悦被打扮得漂漂亮亮,非常活跃,出来进去就像一只小燕子。

李茹桂原来我们想把她救活,满月以后送到福利院去,看她这种样子,送走肯定小命儿就没了。福利院孩子多,哪照顾的过来。现在想起来带这个孩子比带我自己的孩子要累得多,付出的精力特别大。拿喂奶来说,三个月以后她一次只能吃不到一格的量,所以每天要喂20多次。白天哥哥嫂子能帮一把,晚上特别累,要起来五六回,每次用热水热一小格,孩子太小,热了不行凉了也不行。现在孩子已经长大了,每当想到她小时候的样子,心里就特别不好受,心疼。

王铁良孩子6个多月的时候,那天我刚出车回来,人还在门外,就听见我媳妇儿在屋里嚷:“孩子会笑了!”一家人别提多高兴了。这孩子捡来后很长时间没有一点动静,饿了、拉了、尿了就只有哼哼声,街坊都说,家里哪像个有孩子的样儿,听不见一声儿哭。当时,很多人都说我们养不活这个孩子,派出所民警说,孩子还有一口气儿,能养活了你们就先养着,死了行行好给埋了。你想呀,孩子会笑了,我们心里比谁都高兴。加上孩子越长越大,她不是个丑孩子,细眉眼儿,特招人爱。当初我们心里也担心,怕孩子有毛病,三个多月了,孩子的眼睛不追光,医院说你们家孩子不是瞎子、聋子就是哑巴,当时我们想,不管怎样也要养着她。

李茹桂孩子长这么大真不容易,一岁半才会说话,两岁长头发,我们一家跟这孩子有着不一般的感情。孩子稍大一点后,陆续有人想把孩子买走,出几千、上万块钱的都有,我坚决不答应,不给。第一咱不能把孩子当商品,第二养这个小丫头比养我自己生的儿子花费的心血要多的多,虽不是亲生的,但是比亲生的还要有感情。

小哥哥王敬和小妹妹王悦

王铁良小丫头进家门时儿子只有8岁,照理说,现在都是独生子女,看到家里人都围着小丫头转,一般孩子受不了。可我们儿子一点都不“气怀”(北京方言,意嫉炉)。有一回儿子不懂事用半开的水喂妹妹,把妹妹的嘴烫了,儿子哭了整整一晚上。学校组织春游,家里给些零花钱,他自己舍不得买吃儿,每次都给妹妹带回吃的和玩的,可疼她妹妹了。有一件事我记得特清楚,儿子四年级时,学校组织到沟崖春游,听同学说山里的蜂蜜好,也没带瓶子,就拿塑料袋盛着抱着下山。一个9岁的孩子,自己下山还不利落,摔了跟头,等到家时,浑身上下都是从书包里洇出来的蜂蜜,再让风沙一盖,整个一个泥猴。花了钱,蜂蜜都流在了衣服和书包上,孩子委屈的不行。

王敬(北京城市建设学校学生)也不是都像我爸说的,小时候不懂事,也有些嫉妒心,现在想起来,觉得妹妹和我家有缘分,妹妹小时候老爱揪我耳朵,我忍让一下就没事了。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抛弃了,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和她争。我们全家人都疼她,加上大爷、叔叔和我的堂哥堂姐们,给她买的玩具最多,有一大柜子,我小时候可没有这么多!

李茹桂我们从来没把小丫头当外人,儿子上的是社办幼儿园,丫头上的是国办幼儿园;儿子上幼儿园每月饭费都加起来是50多元,丫头上的幼儿园是200多元;儿子的被子是两个月子里的被子缝在一起的,给丫头买的都是新的。我儿子从小到大,就买过四五身衣服,丫头穿的常常是新的。

王铁良这丫头比一般的孩子都懂事,两岁多知道爸爸开车回来很累,就知道拿凳子倒水给我,爸爸一回来就唱“世上只有爸爸好”。这孩子早上起得很早,我们还没起呢,她先起,走路、拿东西都是轻轻的。从四岁开始自己刷牙洗脸,然后扫院子,扫完院子自己锻炼身体。上一年级以后,早上起来复习功课,孩子反应有点慢,但真是下功夫。

李茹桂我们家非常和睦,王铁良是一个大好人,我家姐妹四个,我父母生老病死他出了很大的力。将心比心,我没有理由不好好照顾他81岁的老母亲。我们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只要老人叫,谁手上任何事儿都要停下来。儿子和小丫头早上给奶奶倒尿桶,一点不嫌脏。

让夫妻俩堵心的一件事

在采访的空隙,小王悦给我们跳了一段傣族舞,有板有眼很有味道,然后是下腰、劈腿,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。

李茹桂这孩子有艺术天分,我为这个小丫头感到自豪,孩子很有礼貌,很懂事,学习很刻苦,我们就想培养她。虽然全家都靠着他爸一人挣钱,吃饭是小事,主要是看病等开销,家里经济状况还是挺紧的。但是我们不亏待小丫头,很小的时候就让她学舞蹈、唱歌,上业余舞蹈训练班、唱歌班,一学期学费就是400多元。

王铁良前不久,一家专业舞蹈学校招生,我们俩听说这事特别高兴就带着王悦去了。孩子跳舞合格,基本功和艺术感觉都合格。学校告诉我们录取以后得交6000元一次性赞助费,还有设备使用费800元。算了算,一个学期加起来要1000元学费,加上一个月生活费400元。我们想,只要孩子能上,家里多紧我们也供她。可是没几天,学校打电话说没有录取,我就问为什么?你们当初不是还比较满意吗?对方说你们孩子上下身不成比例,就是让她上,将来也没什么前途。这事到现在我心里还堵得慌,好几天没睡好。孩子有这个天分又肯吃苦,我们也想让她成才。现在全破灭了,我怎么跟孩子说呢?

李茹桂到现在我们还不死心,也没有放弃。还是让孩子练跳舞和唱歌,我对孩子说,这是你的特长,也能保持你的身材,是锻炼身体的方法,今年不行明年咱们再考一个试试。

王铁良为孩子受教育的事我想的比较多,我想,这车淘汰以后我还要干出租,因为干这个我能供孩子上学和家里生活,如果要是到哪个单位去上班,你和领导说安排点活加班是不可能的事情,在我身体状况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多干点,可以说是按劳取酬,多干一小时就多一小时收入。

李茹桂现在颁布了新的《收养法》,派出所和居委会早就找过我们,但一直没上成户口,我们就一直等着。现在孩子上学等都给出证明,是按照北京孩子对待的,估计上户口的手续也快下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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